丑陋的我

这半年来，过得特别痛苦，其实这个痛苦一直存在，只是过去我意识不到，以为人生就是这样，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先后看了《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这两本书在一定程度上有缓解我的痛苦，但看完以后，痛苦依然存在，我想这些案例或者基础心理知识只是让我看到类似的问题广泛存在于人群之中，让我感到一点释怀，而痛苦是怎么产生的，又该如何改善，这些实质性的问题，仍未得到解决。

朋友说看完头两章，后面的就好看了，但我似乎看到第八章才逐渐进入状态，前面讲的是儿童心理学的发展，让人震惊的是，儿童心理学是近几十年才发展起来的，在这之前，养育者们（部分）对待儿童的方式可以说是残忍。

而进展为什么这么缓慢，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

“不少发展心理学家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父母，所以，安斯沃思不仅与他们理论独立，还给他们自身造成了威胁。”

的确，要面对自己在育儿方面的无能和失败，让人感到沮丧和愤怒。（所以在现实中经常能听到很多人说等你有孩子了你就会明白这种使自己免于愧疚的说辞。）

所以我很敬佩那些细腻的敢于提出和大众认知不一样理论的人，在这些人的努力下，陌生情景实验被设计出来，让我们知道，婴儿的依恋模式主要有以下三种（当然实际情况要更为复杂）。

安全型，回避型，矛盾型。

安全型的父母会给予小孩子充分的肯定和爱，在小孩子表达需求时能倾注爱，并予以尊重，这样的小孩子最终能积极稳定地投入到新世界的探索里，面对分离也不会表现出强烈的焦虑。

回避型小孩的父母不喜欢和小孩子接触，觉得小孩子是“麻烦”，慢慢地，小孩会逐渐关上心门，看上去就像是不需要感情的人。

矛盾型小孩的父母爱小孩，但往往不知道要怎么爱，在面对小孩的需求时，会像安全型父母那样积极回应，但这个回应里有敷衍的成分，有时甚至为了更好带，会把小孩子改造得符合自己心意的样子，这个爱的质量就不如安全型的高，矛盾型小孩强烈地需要爱，但在养育者回来以后，把力气用在生气养育者离开自己这个事情上，情绪亢奋，以至于养育者无法和他再次建立稳定的联系。

婴儿到12个月的时候，渴望的是身体接触，到第18个月，就会发展到心灵上的接触（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安全型的小孩喜欢玩象征类的游戏，关于这个，有段话写得很美，我引用出来：

“孩子不仅通过这种方法洞潜内心世界，也表达内心感受。而且，孩子想象出一个世界，短暂沉浸其中，其实就是他践行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并试着解决情感和实践问题的过程。”

基于此，我又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过去，从细枝末节里搜集出来一点如何形成焦虑型依恋的证据。

有次和妈妈一起去外婆家，走在路上，我有鼻涕，她没带纸，于是强忍住内心的抗拒帮我擤了鼻涕，妈妈说：“也是自己生的，不然打死都不会弄这个。”妈妈平常很爱卫生，小时候邋里邋遢的我可能被她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过。

当然，我把这个事情写出来，很快又隐藏了，我怕妈妈看到会伤心，也担心其他做父母的会批判我：那不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要小题大做。（聪明的人会知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事累积起来最终造成了我们不同的依恋模式。）

无论如何，对照作者汇总出来的三种依恋模式，我能知道我是矛盾型（主要）和回避型（少部分）的混合依恋。

书里详细地描述了这些依恋模式是如何形成以及又有哪些行为表现，我摘抄一小部分出来（主要是表现）。

“矛盾型儿童突出自己的无助，是为了引发他人的关爱.....矛盾型儿童并未关闭心门。他对于建立联结的渴望始终“高涨”。然而，人们常会因为他的冲动胡闹而疏远他；如果某段关系燃起了那么一星希望，他的高度警惕和黏人行为，也会将对方推开。”

“孩子能够表达出对父母的愤恨，这一点十分重要，父母允许孩子有这些感受，孩子就不会被内疚和焦虑击垮，他就会明白，在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中，矛盾的情绪都是正常的，他就会产生信心，相信自己的负面冲动是可控的，它不一定会摧毁自己或所爱之人......但是我们已经能明显看到，回避型和矛盾性儿童不具备这种信心。”

“大多数的矛盾型儿童都十分害怕遭到抛弃...此外，我怀疑许多矛盾型儿童容易陷入长期持续的嫉妒和怨恨之中，这些情绪让他们更加愤怒，也更加嫌弃自己。”

“回避型儿童不动声色的策略最终还是有利于保留亲近。从心理层面看，他一直坚定地围绕着妈妈，其思想、情绪与行动都受到这种关系的影响，但是就像遥远的天王星围绕着太阳一样，这种关系让他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回避型儿童好不容易关闭心门，一想到心门开启后又遭拒绝，得承受多少额外的痛苦，他便不愿去期待和相信对方.....另一面，矛盾型依恋儿童没经历过始终如一的爱，所以觉得那只是黄粱一梦。因此，他会反复试探，一边贴近，一边敌视，并提出无理要求，似乎想赶跑试图改变的父母。” 

“不过，要是大人能够理解这些焦虑型孩子内心的忧虑，结果就不一样了。”

后面就举了一个例子，老师在接受训练以后，试着去理解并去关爱那个不断挑衅他的学生，这个学生的行为问题很快就消失了，但这个策略并非对其他孩子也同样奏效（毕竟人类的依恋模式很复杂。）

“无论如何，赶在不安全型依恋儿童进入青春期之前应对比较好，因为此后依恋模式会更加牢固....在儿童期，艾迪那样的挑衅行为有一项重要功能，就是祈求大人改变。孩子实际在说：“爱我，让我看到你爱我，为我改变”。他希望疼痛有人抚慰，希望自己与所爱之人的联结是完好无缺的，而且他准备好了原谅。对于青春期甚至成年后，情况也是一样，只不过人越长大，就越固守既有的模式。后文讲到成人依恋时你就会明白，苦痛和憎恨会变成另一种安全感，那时改变的希望更加渺茫。”

在这之后，作者又举了几个例子，其中一个是一位回避型小孩的妈妈接受心理治疗时，意识到她自己小时候遭受了“打骂、抛弃心理惩罚和无情漠视。”她在治疗时面前嚎啕大哭：“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总是默默忍受。我想要忘记。我不想记起。”

从这个例子里可以看出来，回避型的家长的容易养育出回避型的小孩，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安全的爱是怎样的，糟糕的依恋模式便一代一代地传递了下去。

还有一个例子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她小时候对母亲产生了焦虑性依恋，有回，她把玩的东西弄到食物里去了，她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并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丑陋的问题儿童，但妈妈为以前对她发过的脾气而内疚，所以没责怪她，让她感受到了爱，但后面，作者又犯了相同的错，不出意外，这次妈妈没有好耐心，狠狠骂了她一顿。

为什么关系模式这么难以改变，因为焦虑型儿童无法相信这个爱会一直存在，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验证，以填补内心的不安。

通俗一点讲就是，焦虑型依恋的人会作得天翻地覆，这时对方如果还未放弃自己，才可能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而现实哪有这么好的事，很少有人有那么好的耐心应对一次又一次的刺激，最终这些不确定把人推远以后，焦虑型依恋的人会进一步加深“宿命论”——我果然不值得被人爱，我就是丑陋的，形成一个完美闭环。

看到这里，我心里揪成了一团麻，这就是我在亲密关系表现出来的糟糕样子。

不过让我崩溃的是看到第18章，这一章的标题是：不堪的需求，丑陋的我：焦虑型依恋与羞耻。

我只看了三页，感到巨大的痛苦，忍不住哭了出来（可能正好今天情绪很差）。

这一章写到矛盾型依恋的人长大后会非常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好的东西，同时我想起自己身上的一些特质，在妈妈看来，是变态的，也刺痛到了我，比如留略微长一点的头发。

尽管我会告诉自己，那是她认知的狭隘和缺陷，我不应该把这个事情再看得重要，但正是这些不认同，让我觉得我无法和她和解，痛苦只能放在心里，反正说了也没用，我压抑着这些，这个压抑迫使我把他们推得更远，与此同时，我的愧疚也被加深了，这些负面情绪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让我越发肯定，只要我表现出某些他们不喜欢的点，就一定会遭到歧视，而我做不到他们希望的样子，又会进一步加深自我厌弃。

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我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哭完以后，心里舒服了不少，我明白了羞耻感是怎么产生的，又是如何回避的。

另外，去年过年时，我听到自己是怎么成为留守儿童的细节，那天我开车，妈妈和奶奶坐在后面。

 “娘不答应给我带小孩，我就说只出去十多天，结果一出去就是几十年。”妈妈说。

那时我大概六岁，所以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妈妈不在身边了，那个痛苦我其实早就不记得了，但再次听他们说起，我感到一阵心痛，六岁的我是怎么面对这个失去的呢？

早几个月，我去准姐家拿腊肉，她妹妹的小孩也在，三岁多，准姐说他妈妈换了工作，小孩没人带，只好送到这里。（似乎和丈夫离婚了，或者说丈夫家根本不管小孩的事，我没仔细问。）那会天黑了，那个小孩正常地坐在桌子边，让准姐喂他饭，准姐说他很懂事，不吵不闹，只是每天想妈妈，要和妈妈视频，我当时一口饭都吃不下，只感到一种绝望和无助，我当时很想立刻马上离开那个地方，所以在听到妈妈说离开我时，我想起了那个小孩子，妈妈的离开，让他多么地痛苦、恐慌、害怕和绝望，我一边开车，一面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些事情写出来，其实会有压力，我害怕父母因此责怪自己——我知道那时的他们为了生活没办法，或者责怪我：为什么不肯放下，所以再澄清一次，我写这些，不是要责怪父母，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依恋的研究者们都知道，不安全型儿童的父母误解孩子的行为，陷入持续的忧郁...这些父母往往感到沮丧、无望，因为他们觉得孩子不爱自己，但事实刚好相反，所有孩子，甚至包括受虐的儿童，都爱自己的父母，爱父母是孩子的天性之一。他可能受伤、失望，陷人破坏性的行为模式，断绝自己得到父母关爱的期望，但只要孩子依恋父母，即便只是焦虑型依恋，就表明孩子爱父母。随着时问的推移，孩子对父母的爱会隐藏得更深，对联结的期待会更少。他甚至决心疏远父母，否认自己对父母仍怀有任何一点爱意，但是那份爱并没有改变，就像他对表达爱意、对得到回应的渴望一样，如炽热的太阳藏在心间。”

我对你们的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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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白马，草色青青，好天气，仰天打滚。